黄少天激推 | 意难平张佳乐 | “祝我千沟万壑中回身,做这此间最上乘。”
 

【全职粮食向】相传三文五典记载三文鱼只要三文钱一碗

☞调整状态产物,不要在意取名废的标题,全文1.1w,一发完

☞韩文清/喻文州/安文逸,无CP,私设这仨表兄弟,不介意请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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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总有些天真可爱的记者会在某些大型场合对联盟选手发出这样的灵魂拷问:“联盟里那么多同姓选手真没有亲兄弟吗?”
各路同姓选手:“阿嚏!”
第一次随队参加大型娱乐活动的兴欣队员安文逸:“…啊???”
被迫出席活动的霸图队长韩文清对这种无趣的问题不予理会:“哼。”
该记者不依不饶:“不同姓的,同字辈的同声母的同韵母的同偏旁部首的同…”
蓝雨队长喻文州比了个手势叫停,笑眯眯地反问:“记者小姐,您觉得呢?”
记者:…对不起,玩战术的心都脏,投降。


(2)
其实吧…还真有。
韩文清喻文州安文逸,联盟里货真价实的仨表兄弟。他们三人的母亲均来自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祖上的规矩基本一字不差地传了下来——包括字辈的事儿,这三位姑奶奶也未能免俗,族里定了下一辈是文字辈,生了娃名儿就按这个取,于是她们也将娘家的规矩一并带去了夫家。


(3)
某个假期,姐妹仨约好了带娃去Q市的大姐家碰头,见了面不免又是一番促膝长谈,小孩子哪受得了被唠嗑个没完没了的大人包围,早就四下散开自顾自地玩儿去了。
十五岁的韩文清坐在电脑前,捏着一张账号卡,陷入沉思。
先前宣传搞得声势浩大的荣耀今天开服了。
不用想,如果自己不趁早登上去,到时候新手村里肯定挤爆,到时候可没把握从一堆人的哄抢中抠下一点点不知道够不够塞牙缝的资源,想快速升级都不成。
并非他不想登进游戏,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该给自己的账号卡起什么名字…一瞅左下角系统随机分配的名字——郭、郭富贵??!什么鬼玩意儿!!!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表哥?”
十一岁的喻文州,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安安静静地站在房间门口。
“什么事?”韩文清努力使自己在大表弟面前显得平易近人,可惜他并没有做到,于是他放弃了,“你要做什么?”
这怨不得他,他长了一张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生畏惧的脸,再配上那种生硬的语气,难怪韩文清妈妈会吐槽:“我见了我儿子都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欠了他零花钱,然后一掏口袋——完了!怎么只有三文钱!!!”
安文逸妈妈没忍住笑出了声:“噗!”
“太耿直了,男孩子也要稍微通一点人情世故啊。”喻文州妈妈连连摇头,安文逸妈妈倒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我倒希望我们家小安像文清那样放开一点呢。”
喻文州把怀里的书翻了个面:“《同步辅导与训练》,妈给我报了六七个课外班,每个都有一本差不多厚的作业…表哥,能借我个地儿写会作业么?唉,我怕我不写,回家写不完,妈又要说我。”
“六七个课外班?”韩文清皱起了眉,“时间够用吗?来得及消化吗?大姨给你这么大压力你怎么都不…”
“没事的没事的。”喻文州慌忙摆手,生怕这位暴脾气表哥下一秒会冲出去找母亲理论,“时间稍微挤一挤就有了,坚持一下就好…”他盯着《同步》,苦笑了一下:“毕竟我不是小安那种尖子生,成绩差,不补课不行啊。”
韩文清沉默,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电脑往靠近床铺的桌角挪了挪,然后坐到了床沿:“你坐吧。”
“谢谢表哥。”
喻文州把《同步》摊在桌上,翻开笔记本,然后把尺和笔拿出来摆在前面,瞥见电脑上的界面,忍不住问:“这是?”
“荣耀。”韩文清言简意赅地回答,末了顿了顿,解释道,“一款新的网游。”
“游戏啊…”喻文州居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艳羡地瞅了瞅屏幕,然后认命地拿起笔,“算啦,不打扰表哥了。”
韩文清再次沉默。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大表弟,母亲从来不会处处限制着他,不会拦着他去运动,不会拦着他和同学去打篮球,不像大姨对表弟管得那么严,不是在背单词就是在写作业。
连游戏都不能打,连假期都没有空闲。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好熟悉的东西,他略偏了偏头,喻文州正堵着耳朵小声地背诗,荧光笔躺在书缝上,划了蓝色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句分外醒目。
仿佛眼里只剩下这十个字,其它的诗句和习题都朦朦胧胧地再也看不清晰了,屏幕上的拳法家也动了,他能瞧见十个字后扬起的风沙,随着袅袅烟尘义无反顾地奔向天边那轮耀目的红日。
起名废韩文清不再犹豫,敲下了“大漠孤烟”四个字。一按回车,拳法家出现在了新手村门前,额上系着的红色头巾随风飒飒地响,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直入云霄。他一边操控着角色冲向前一边握紧了拳,终有一天,他要登上那遥远的云巅。


(4)
“往右偏一些,避开对方战矛,以退为进,会不会更好?”
韩文清猛地回头:“你怎么来了?”
“表哥,小安找你呢。”喻文州一边看着他的电脑屏幕一边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圈圈画画,然后把本子递了过去,八岁的安文逸从他身后探出半个头来,一脸崇拜地说:“大表哥好厉害呀!要是大表哥的血条掉得慢一些,说不定就能打败对面了呢!”
血条。一叶之秋操作确实很强,让他的血条掉得很快,要是有个牧师在旁边加血…打住,这是1V1,没有第二个人。但他的确需要一个牧师的辅助,他自己也知道,没想到小表弟竟然也能看出来,并精确地指出了这一点——就是用词不那么专业而已。
更让他惊喜的是大表弟——他竟然知道战术!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画满了他和一叶之秋对战时双方的各种走位,旁边还形象地标注出了各种技能,那条粗线就是刚才所说策略的走位方式,他和一叶之秋互相了解得还不够深入,仔细想想,未尝不可行。
大表弟很有战术头脑,他想,极有可能会成为那方面的人才,这两个表弟,都不简单啊。
“嗯,下次可以试试。”
韩文清把笔记本递还给喻文州,见后者一直盯着自己的屏幕,不由得出声问道:“你想玩?”
喻文州一惊,刚想说些什么,被韩文清打断:“想做就去做,束手束脚像什么样,有了梦想不去实现,你难道想让它一直搁浅下去吗?”
喻文州张了张嘴,想说,可是目前的条件不允许啊。
“那就向前,一直向前,”韩文清的语气很坚定,“后退?妥协?那是什么?我的字典里从来不会有这两个词。”
安文逸并不明白为什么两个表哥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低着头小声地说:“那,二表哥可以看着大表哥玩,帮大表哥一起出…出…”
他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笑:“出…出谋划策!呃,刚刚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韩文清嚯地起身出去,不一会儿便搬了两张椅子进来放在身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又开了一个单人副本:“这不就行了吗?你们坐。”
“谢谢。”
喻文州坐下时轻轻地说了一句,郑重而认真,韩文清不自然地扭过了头,语气生硬:“谢什么谢。”
必须的呀,喻文州一边观看着屏幕一边想,表哥,谢谢你,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5)
“我要去当荣耀联盟的职业选手了。”
八个人,十六只眼睛,齐刷刷对准了他,韩文清奇怪地看了回去:“嗯?怎么?”
“文清,”韩文清妈妈清了清嗓子,“淡定,放松,深呼吸,吸气,吐气,好,非常好,保持现在这种神情,不要用那种收保护费的眼神看人…会让人真的忍不住把钱包交出去的!好了,我任务完成,老韩,接下来,你上!”
韩文清无语…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如此欢脱?还有,自己真有那么可怕吗?
“荣耀?最近很火的荣耀?”韩文清爸爸打开了浏览器,“你要去哪个战队?远吗?什么时候去?”
原来父亲也很关注这些啊。
“霸图战队就在本市,已经给我寄了邀请函,四月初去报道。”
“哦,霸图啊,”韩文清妈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不错嘛,起码离我们不太远,想去看你还挺方便的…”
“文清,你真要放弃学业?”喻文州妈妈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样…太胡来了!不学习怎…”
喻文州爸爸也是一脸不赞同。瞥见韩文清明显不虞的神色,深知大外甥脾性的安文逸妈妈连忙拽了拽喻文州妈妈的衣袖:“二姐!”
“我觉得,”一直没说话的安文逸爸爸出声了,“我们也该听听文清自己的想法,对吧?——文清,你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韩文清冷冷地说,“这是我的梦想,我要去实现它。”
韩文清爸爸问:“你真的考虑好了?”
“当然。”他答道,“我自己选的路,我不会后悔。”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远大的梦想,成功后就能名利双收,”喻文州爸爸放下筷子,平静地望向对面的韩文清,“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退役以后你怎么办?总要找份工作的。找工作,没有学历,没有文凭,怎么行呢?况且,”他话锋一转:“前面名利双收的情况,是建立在你能够成为顶尖选手的条件上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不能成为一流的高手,那该如何?”
韩文清毫不畏惧地迎上大姨夫的目光,语气十分强硬,丝毫不妥协:“那就向前。”
那就向前。
喻文州爸爸一耸肩:“好罢,该说的我都说了。”
“得了,文清那个犟脾气我还不清楚么,他说考虑好了就是考虑好了,你们也别问他了,”韩文清妈妈摆了摆手,“都吃饭!一个个都忙着说话不好好吃饭,我这桌菜白弄得啊??!早知这样就带你们去饭店吃饭了,就知道…”
“别啊大姐,”安文逸妈妈拉着喻文州妈妈笑嘻嘻地说,“咱不就是奔着你的海鲜手艺来的嘛…”
大人们那边很快又一派其乐融融,吃海鲜的吃海鲜,喝啤酒的喝啤酒,谈天说地,好不欢乐。
“文清!你给我听好了!”
彼时正韩文清夹了一只蒜蓉虾正准备剥了吃,听到母亲突然一嗓子吼道:“要做电竞选手就给我好好地做!到时候可不许给我们丢脸!别再摆着一副钱包脸了很吓人的知道吗!还有!不许带坏你两个表弟!他们是要好好学习的!听见了吗!”
“…嗯。”
“大表哥最厉害啦!”安文逸腼腆地笑,“我…我也要好好学习!不能给大表哥丢脸!”
“噗!”喻文州目光微动,揉了揉表弟的脸,然后转身,伸出手,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表哥,加油。”
韩文清一愣,旋即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你也是。”
向前,向前,一如既往地向前,沿着这条路一路向前,不会后悔,不会退缩。
如果没有路,那就自己动手,用他的拳法一掌一掌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6)
“嗯...好吃。”
喻文州放下碗,迎着韩文清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安文逸扒着饭碗也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那就再来一份,”韩文清起身向前台走去,“老板,再来两份三文鱼。”
老板爽快地笑:“行,老规矩——”
“表哥,不用这么破费…”喻文州和安文逸一前一后匆匆地跑过来,被韩文清横眉一瞪,换了种更委婉的说法,“吃不掉会浪费…”
“破什么费?你们做客,Q市哪家店的海鲜好吃爸妈和我最清楚,不至于连顿饭都请不起!”
“哈哈哈,小朋友,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老板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冲他们友善地笑,“小韩是老主顾了,又在这里打工,这点优惠总要给的吧——折算下来一份三十元钱左右,不用担心价钱的问题哦。”
喻文州从善如流:“那就打包带给大姨和大姨夫吧,他们还没做晚饭。”
韩文清低低地“嗯”了一声,安文逸低着头在他的本子上不知在写些什么,抬起头来时目瞪口呆:“欸?这么便宜的吗?”
在路口分别前,走在前面的韩文清问:“最近怎么样?我是说学习。”
“啊,这个嘛…”安文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看没有说话的喻文州,声音也越来越小,“刚进初中,竞争压力好像比小学大了,考得最好的一次只有第五…”
“继续保持,”韩文清看向喻文州,“你呢?”
“我?”喻文州垂眸,复又抬眸,“还可以吧。”
韩文清沉沉地注视着他,他也定定地看回去,半晌前者率先移开了目光,拍了拍他的肩,只说了两个字:“加油。”
言简意赅,却坚定有力。
喻文州微笑:“承表哥吉言。”
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
他清楚自己的水平几斤几两,即便在班里能排到中等也远远没达到父母的标准,无论他怎么学去多少补习班都没法挽救自己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成绩。父母对他要求极为严格,已经就这事严厉地警告过他四五次了,要是真没达标,他不知道以后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其实挺羡慕韩文清和安文逸的。
韩文清爸妈看得很开,不仅不反对而且还会旗帜鲜明地支持儿子去当电竞选手,他不止一次在家庭小聚会上听到大姨和姨夫颇为自豪地说自己有个当电竞选手的儿子——而且技术还相当不赖。安文逸爸妈虽然没有特别赞同这种放弃学业的做法,但他们对儿子的管理也相对轻松,他从没听表弟抱怨过补习班和作业的事情——大约是因为安文逸学习好,所以也不需要那些额外的限制吧。
而他呢?小时候只要他表现好,母亲就会用一顿香喷喷的三文鱼犒劳他。母亲的手艺是一顶一的好,那鲜美的滋味儿在唇齿间绵延,愈品愈回味无穷,他也因此爱上了吃三文鱼。后来...后来他屡屡达不到父母越来越高的要求,母亲也不给他做三文鱼吃了,他也常委屈地想,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是他们的要求太严苛太不近人情了,然后在父母严厉的目光洗礼中又把这想法一骨碌咽下,埋藏在心灵深处。
在韩文清宣布他要去霸图后,他不止一次听到父亲摇头叹息,对母亲说,你姐一家简直疯了,孩子高中都没读就同意他辍学去打游戏,也不拦着点儿,指不定软硬兼施劝着劝着就能把他劝回正轨了,现在呢,唉,真是…不可理喻。
大姐在做姑娘的时候就挺奔放的,所以她能教出这么有个性的儿子,母亲疲惫地叹息,亏得文州性子随和肯听话,走了歪路也能及时把他掰回来。
而他则背抵房门站着,触及衣兜深处那张崭新的账号卡,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若有所思。
“二表哥?走了啦!”
十一岁的少年站在三步开外的灯柱下冲他摇手,十四岁的少年倏尔回神,拎着装打包盒的袋子匆匆跟了上去。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天幕,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忍不住驻足回望,人影四周浮动着一圈儿淡色的清辉,就像举着一柄银色的法杖,泛着寒光,扬手一挥,月色能为之倾倒,仿佛能看到另一个自己沐浴着月色冲现实中的自己温温和和地笑。
“好的,这就来。”
如果注定不能像旭日一样轰轰烈烈地撕裂黑暗照彻天际,那就化作夜月,循着阳光不断上升,一点一点地发光发亮。
到最后,也能高悬于苍穹之上,焕发出属于自己的,不一样的光芒。


(7)
“文州,你不回家吗?”
喻文州在简易地图的一角用蓝色荧光笔划了两个五角星,闻言顿了顿,换上一个无奈的笑:“前辈,您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弥补,还有很多全新的东西等我去学习研究,而且…”
“好罢,但也别太累着自己啊,”方世镜了然,晃了晃手机,“哎,这样,今天中午你过来跟战队一起吃饭怎么样?订外卖,不用客气,我请你——想吃什么?”
喻文州恍惚了一下,脱口而出:“三文鱼。”
“三文鱼?好,我知道了,你也注意出来走动走动啊,别老闷在屋里。”
“谢谢前辈,我省的。”
阳光透过窗棂径直照到写字台上,说不出的刺眼,他不得不站起身把百叶帘完全拉下,开上节能灯,偌大的宿舍里空荡荡的,惨白惨白的灯光在地上投射出自己长长的、孤零零的影子。
训练营的其他学员都回家过长假去了,唯独他留了下来,不仅因为在操作上的缺陷需要另想方法弥补,而且...
而且他,回不去了啊。
与其说是回不去,倒不如说是与父母的冷战。
读市重点高中,考入大学,研究生毕业,找一份好工作,父母把自己的道路早就安排的明明白白,他唯一被允许拥有的梦想就是学业有成,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梦想,他想要反抗。
但那种该死的名为随和的性子总会跳出来作祟,在他想要破罐子破摔义正词严地向父母指出“这么多作业这么多课是个人都受不了的我不干了”时总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声音劝阻他,说你不要跟他们吵,跟他们做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已经听话了懂事了那么多年,再熬一熬吧,不差这一次,等你进了大学,一切就都已经过去啦。
这一熬,就是十多年啊。
那个星期五喻文州因为熬夜学习病倒了,烧得迷迷糊糊,母亲带他去医院,检查下来是个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医生给他开了药,排队等待取药时,母亲给父亲打电话,他听到母亲这样说:
“…还可以,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四节课应该都能上的…”
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甚至想冲动地把作业全都摔在母亲面前质问她究竟在想什么,她有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初中生看。但他没有,相反,他很冷静,而且冷静得可怕,脑海中似是有风暴在肆虐在狂啸,这场战役非打不可,他需要的不是讲理,而是以智取胜,三十六计,总会有合适自己的那一计。
想做就去做,束手束脚像什么样。
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叛逆,忍无可忍的喻文州向父母宣战了。
他想了很久很久,总结出了两套较为可行的方案,并选择了他认为把握较大的先斩后奏策略开始实施。他瞒着父母向G市的蓝雨俱乐部递交了手续,荣耀平时他也有偷偷地玩,得以通过测试进入了训练营。俱乐部已经给他的学校寄信申请停学,该收拾的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再看看自己生活了十四年的房间,别了,他在心里轻轻地说,该走了。
当他心平气和地向父母道别时,老实说,看到他们呆若木鸡的样儿他还是觉得相当解气的,油然而生一种终于能扬眉吐气的感觉,曾经的种种糟心事儿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再见,他带着微笑向父母挥了挥手,心情平静异常,仿佛在对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话一样,然后摁下了按钮,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地合拢,哐地一下,什么也看不到了。
喻文州回过神来,蓦然发觉自己已经在百叶帘前站了很久。
他有一点想家了。
被喊去吃午饭的时候他有些魂不守舍,不光方世镜看出来了,蓝雨战队的其他成员也都看出来了。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有关这个后辈的事迹,感慨于他付出的种种汗水和心血,因此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面前的两个碗都快溢出来了他犹不自知,直到方世镜喊他:“文州?吃饭啦!”
他冲在座的前辈们歉意一笑,随意搛了点东西吃了起来,巧得很,是一块三文鱼。邻座的前辈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嗯,”他点了点头,“谢谢前辈们。”
“好吃那就多吃点。”
恍惚间思绪飞回了那个傍晚,众人的面容渐渐模糊,唯有眼前的两张面孔格外清晰。喻文州眯着眼仔细地看,辨认出是韩文清和安文逸,晚霞零落天边,三文鱼的香气充斥着小小的店面,时间仿佛凝固。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两个表兄弟一起吃饭。
没有退路,他已经回不去了,所能做的只有向前,向前,追赶着阳光跌跌撞撞地向前,既然选择了远方,注定要风雨兼程。
他能听到表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就向前。”


(8)
“回去看录像再说吧,总之,这四个赛点,至少有两处,霸图的治疗本是有机会控制局面的,那样比赛就又有得打了。”
霸图,缺少一个可靠的治疗。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小安就这么对表哥说过,喻文州望着屏幕上的战局摇了摇头,在硬皮本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身侧坐着的黄少天陷入沉思:“霸图的治疗......并不差啊。”
“我不是说他差,只是霸图这支队伍是很有激情的,而他们的治疗也被带成了这种风格,这未免有些…头重脚轻吧。”
“你说的对。”
一个声音接过了他的话,喻文州讶然,面前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少年,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嚷嚷着的黄少天,目光又落回到他的硬皮本上:“不过有关四个赛点,我有些不同的看法。”
两人就这样姿势一成不变地讨论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中途又加入了另一个少年,互相认识了一下后又一头扎入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中,意犹未尽,于是又开始找新的话题。眼镜少年张新杰提议道:“有关百花和微草的那场比赛,你们有什么看法?”
“换个地方说吧。”后加入的肖时钦提议道。
“好啊。”喻文州和张新杰欣然同意。
三人说着就已经离开,比赛早已结束,观众也退场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场馆里吹着冷嗖嗖的风,喻文州抱着硬皮本低头匆匆地走,不知怎的想起了安文逸——自从他和父母决裂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家庭小聚会了,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被成堆的作业压垮,然后天天像自己的某个室友一样嚷嚷着压力山大?大概不会,小安是尖子生,成绩好,除了略有些内向外不需要多操心,他一定能成为自己父母眼中那些有出息的人。
他又想到了韩文清。表哥是个相当成功的人,胆识过人,魄力超群,光看霸图这支战队的风格便知道表哥对队员们的影响有多深了——所有的霸图队员在赛场上都展现出了从头到尾的霸气,一如既往,勇往直前,教人看着就能热血沸腾。自己又何尝没受到他的影响,这一年多跌跌撞撞走下来,是他说过的话一直激励着自己磕磕绊绊地摸索向前,表哥就像是太阳,光芒万丈,耀眼异常,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概冲破风雨的阻碍,给黑夜里的新月送来名为希望的曙光。
表哥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也来荣耀职业联盟当选手了,他想,轻轻地笑了笑,所以这是个惊喜呢,表哥,你知道吗,下次见面我也能请你吃三文鱼啦。


(9)
安文逸从小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他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有些东西即使想说,一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不出来,那就记下来啊,父亲这么跟他说。于是他等到攒够了零花钱时特地跑去了文具店,挑中一套笔记本买了下来。一套五本,清一色硬质的封皮米黄色的纸页,活像一本年代久远的书册。
怎么买这么老气的笔记本呀,母亲促狭地笑,不像是要写日记,倒像是写历史书。
因为...因为…他思考了半天,弱弱地说,因为我写我自己的历史,所以...所以要有仪式感啊。听着母亲突如其来的笑声他不知所措,直到父亲拍了拍母亲,万般无奈地说,别逗小安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经不起逗,母亲这才敛了笑,转眼又变得严肃,蹲下来和他视线齐平,认真地说,既然开始做一件事,那就要做到你力所能及的最好,你一定要好好记哦。
安文逸用力地点了点头,既然要有仪式感,那么下一步就是给自己的日记本拟个大标题,记录自己的历史,当然要和其它千千万万的日记本不一样啦。既要体现这个笔记本的作者又要体现它的作用,作者么,就取中间的“文”字好啦,至于作用…日记?不不不,太普通了,还是“写自己的历史”吧,不过要浓缩在一个标题里好像有点难,于是他打开浏览器,输入“文”和“历史”两个关键词,试图通过从网页搜索中找到一些靠谱的建议。
第一行跳出来一个词:三文五典。
下面批注:中国最早的历史古籍。
表达的意思似乎跟他想的差不多呢,于是安文逸当即敲定了自己日记本的名字,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在第一本笔记本的封皮上写下四个字:三文五典。
然后翻开第一页,写下日期和天气,附上一句话:

今天我的日记本有名字了,它叫《三文五典》。


(10)
今天我发现了两个巧合。第一,我有两个表哥,他们名字中间那个字和我一样,都是“文”;第二,我的日记本都是一套的,一共有五本。合起来,就是三“文”“五”典,起名字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好神奇呀。
“小安,在做什么呢这么认真?”
彼时安文逸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写他的《三文五典》,冷不丁听到有人叫他,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笔和本子藏到凳子底下,小心翼翼地转头:“没…没什么…”
“哦?”喻文州妈妈挑眉,正要说什么,安文逸妈妈笑着打断:“二姐,你别逗他啦,他在写他的秘密呢,不可以告诉别人的。”
“写日记啊,”喻文州妈妈若有所思,“你们家小安真是好习惯呢,回头我让文州也学着点。”
“哈哈,哪里哪里…”
大人们又聊起来了,安文逸趁机抓着笔和本子一溜烟地跑了,经过厨房时,韩文清妈妈系着围裙从里面匆匆地出来:“欸,小安,能帮我把文清找过来吗?”
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跑,除了两个关着门的房间外,他把所有房间找了个遍都没找到韩文清。正不知所措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哎!”
“呀!”来人后退一步,一手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腾出另一只手来扶住了他,“小安?跑慢点儿呀,你是在找什么吗?”
是二表哥喻文州。这个表哥可聪明啦,下棋打牌就数他赢得最多,连大表哥都赢不过他,或许他知道大表哥在哪儿呢,安文逸眼前一亮:“我找大表哥,但是找不到…”
“这样啊,表哥在自己的房间里呢,”喻文州指了指前面,“我正好也要去找他,一起走吧。”
坐在电脑前的韩文清眉头紧锁,似乎碰到了什么难事儿。喻文州和安文逸安安静静地站在后面看,前者忽然出声道:“往右偏一些,避开对方战矛,以退为进,会不会更好?”
“你怎么来了?”
“表哥,小安找你呢。”
安文逸还沉浸在屏幕上的拳法家那一连串强势充满气概的招式中,冷不丁被点名,呆了呆,悄悄地探出半个头:“大表哥好厉害呀!要是大表哥的血条掉得慢一些,说不定就能打败对面了呢!”
这是表兄弟仨与荣耀结缘的开端。
安文逸很喜欢和两个表哥呆在一起,哪怕韩文清常常板着脸分分钟让气氛冷场,哪怕喻文州总是一头扎进作业的海洋中似乎再也出不来了一样,只要一提及荣耀,准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韩文清坐在电脑前面操控着角色,写完了作业的喻文州会来出谋划策,他就摊开《三文五典》刷刷地写。久而久之,《三文五典》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三“文”五典了。


(11)
大表哥说他要去做职业选手了。
大表哥超厉害的,每次都能把对手打得满地乱爬,肯定能拿到冠军的!!
我也要好好学习!在游戏里帮不到大表哥,就在学习上不给他丢脸!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最近二表哥有点低落…



(12)
很久没看到大表哥了,听说他一直在忙着训练,假期都不能回来,只有我和二表哥。二姨和二姨夫要求好严啊,每次看到二表哥时他都在和作业斗智斗勇…他很孤独,我也很孤独。
不过今天来大姨家的时候,二表哥带我去见了大表哥。大表哥请我们吃海鲜,他真的很厉害,请我们吃比高档饭店滋味还棒的三文鱼,物美价廉,一碗只要——
三!文!钱!
我觉得应该是我听错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文”终于又团聚到一起啦。

大表哥已经拿下一个亚军了,今年一定能夺冠的!


(13)
二表哥也不来了。爸妈也不带我去二姨家了,只剩我一个了。二表哥去哪里了?他究竟怎么了?
不记得那本书里看到的一句话,说,人啊,总是越大,越感觉到孤独。以前总是不信,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啊。



(14)
今年二表哥作为G市蓝雨战队的队长出道。
今年霸图夺冠。
二表哥去找大表哥了,原来如此。



(15)
今年蓝雨夺冠。


(16)
风吹起如花般的的流年,又匆匆敛起时光的裙角,《三文五典》里的童言童语越来越少,篇幅也越来越短,到后来只剩下一些几乎不带丁点感情色彩的寡淡的只言片语。
安文逸考上了大学。
收拾行囊时,他看着这一套《三文五典》沉默了很久很久,几次三番想要把锁进书柜不随身带走,却又鬼使神差地阻止了自己,最终还是把它们一本一本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行李箱。诚然,《三文五典》承载了太多太多,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历史了,这是他和表哥们的故事,这里有他们无忧无虑的时光。
但他把它们压在了箱底,再也没有拿出来过,缘分已尽,没有再拿出来的必要了。
学业之余,安文逸也去买了一张荣耀的账号卡,上机,刷卡,开始游戏,创建角色时手抖了一下,本来按着“男”的光标戳在了“女”上。女号就女号吧,他想,无所谓的,伪装一下也未尝不可,就是要想一个比较女性化的账号名而已。
他给他的角色起名为小手冰凉。
20级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职成了一名牧师,然后加入了霸气雄图的一个分公会。
他最敬重的是他的大表哥,很早以前他就看出来大表哥身边需要一个能帮助他的靠谱的治疗,现在大表哥的确有了一个极其靠谱的伙伴——精准的计算,低得可怕的错误率,联盟第一牧师张新杰因此成了他的偶像。他知道自己达不到偶像的高度,但他可以向偶像看齐,能像偶像一样理性,能成为一个有帮助的人。
在他屡屡因为治疗不到位而被队友怒喷,一度想要自暴自弃时,他总会想到自己最敬佩的二表哥,想想他那传奇般的励志故事,想到他付出的种种努力,想到他的那句最经典的话:
“连我这样的手残都能坚持下来,你们为什么不行呢?”
两位表哥虽然不在他身边,却又无处不在。他常常晚上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怔,也许《三文五典》的缘分还没结束,也许他还能重拾弃置了两年多的旧习,把他们的故事继续谱写下去。


(17)
安文逸做到了。
从比赛席上下来,选手通道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似已等候多时。左边那个身形魁梧,犹如一尊威严的雕塑,右边那个身影一半沐浴在灯光下一半隐没在暗处,映出一张熟悉的白净面庞,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走在最前面的叶修讶异地停下了脚步,身后的苏沐橙等也纷纷跟着驻足,低着头跟在队伍最后的安文逸对此毫无觉察,直到他走到灯下,那两个人才从暗处出来,一左一右伸手搭在了他肩上,异口同声:“小安,恭喜。”
安文逸抬起头,瞳孔蓦然睁大,绽放出了别样的光彩,下意识地伸手一左一右地把两人勾住,声音也颤抖起来:“表、表哥!!”
他和他无数次地希望能够再次见到的两位表哥,站在比赛席后台的通道中,抱成了一团。
没有礼花,没有彩球,更没有音乐,有的只是一盏昏黄的灯,效果却丝毫不亚于那些酷炫的追光灯,所有人纷纷自觉地隐没在暗处静默无声,把舞台让给了阔别已久的三位表兄弟。是狂喜,是激动,是欢欣,时光也随之定格。


(18)
他们是三“文”,他们是一家人。
他们的年龄差不算小,因为荣耀而真正打成了一片,也因为荣耀经历了不快和离别,更因为荣耀,最终重新走到了一起。他们的故事,还会继续;他们的缘分,不会止于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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