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激推 | 意难平张佳乐 | “祝我千沟万壑中回身,做这此间最上乘。”
 

【呼啸中心】迁

近来十分喜欢圆钝老师遂耗费半个月造谣1.5w的新老呼啸黑历史,不黑任何角色只是都还在成长,我流角色理解,不接受请自行退出,内含自由心证的林方以及不太明显的唐→方,友情向方阮友情向昊远

紧赶慢赶终究拖到取代原本想写的生贺(悲)祝这个玩射手的朋友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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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方锐的新队长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荣耀以外的好印象:自负,过度耿直,不合时宜的较真,还有那句怎么也令人高兴不起来的以下克上。

野心勃勃的新生代登堂入室,状态下滑的老前辈黯然离开,刻板印象如此,加之被取代的是他最敬重的队长和最默契的搭档,他本不用给这位后来者什么好脸色。事实上,不少呼啸的老人甚至半是无可奈何半是心有不甘地揣测,他们的二当家会不会上来就冲冠一怒为蓝颜,给人一个下马威。

 

方锐的表现出乎意料地平静。握手,打招呼,介绍队员,神色自若而轻快,除了在经理暗示他充当临时向导前自称被一通来自联盟总部的电话占用而开溜以外,他的表现堪称无可挑剔。

以同期好友兼损友阮永彬为首的一众人松了口气,心情复杂的同时对他们的副队长肃然起敬:猥琐归猥琐,这职业素养真是没得说。

唐昊也松了口气。

千万身价的瞩目,空降的核心地位,任何一条都会招致非议,但他自忖有与之相配的实力,就算是被呼啸的老人刁难也无所畏惧,第一流氓的称号已然易主,时间总会淡化前面那人留下的痕迹,而他将用他的实力证明一切。

他做足了准备,预想中最刺头的方锐却对此无动于衷,摆出的姿态不是兴师问罪,不是笑里藏刀,而是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引导新人——哪怕这个新人是队长——态度轻飘飘得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目送对方接起电话跑上楼,心底蓦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和复杂。

方锐并不知道,短短时间内他的新老队友心思竟如此百转千回,如果知道,大概只会用真诚的微笑告诉他们想太多——什么针锋相对什么职业素养,他只是在想刚来呼啸的那段时光。

 

 

十六岁的方锐来到N市,二十二岁的林敬言亲自来机场接他。纵然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少年小方还是对这份重视感到受宠若惊,在回程的路上把他的队长吹上了天。林敬言笑得很温和,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小方呀,一句就够了,夸太多我怕我会飘。

方锐眨巴眨巴眼睛,说无论大人小孩,听到夸夸总会心情变好的嘛,更何况队长前辈慧眼识珠,怎么不值得呢?林敬言又好气又好笑,行啦,就你嘴贫,夸我是假,拐弯抹角夸自己才是真。一句话让方锐连忙举起双手赌咒发誓,经理运营司机都在笑,车上充满快活的气息。

接风宴选在一家粤菜馆。

怕小孩吃不惯,之前林敬言还特地打电话去咨询蓝雨的人,魏琛人间蒸发,方世镜倒是欣然效劳。拿到对方提供的美食攻略后又在老板的建议下对照着N市的情况一一筛选,勤勤恳恳的呼啸队长最终拍板这家看起来比较正宗的餐厅......吧?

正不正宗,G市人方锐才是行家。这家店他熟,因为当年方队请青训吃饭的时候首选之一就是它,美中不足的是N市的粤菜吃起来毕竟不如G市本地有滋有味,但是能在踏上异乡土地的第一晚吃上家乡风味的菜......啊,好感动!

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小方端着果汁挨到林敬言旁边,像模像样地摆出敬酒的动作:“干杯,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队长前辈,你真是个好人,一点也不——”

两只杯子轻轻一碰,溅起两朵五颜六色的水花,两人各自喝下。林敬言刚想说些什么,孰料方锐下一句语出惊人:“——一点也不像(玩)流氓(的)哎!”

林敬言:“......呃,其实你可以不用叫我队长前辈?”

方锐从善如流:“收到。队长?前辈?队长哥?林哥?林前辈?敬言哥?不行啊这些没有一个能既符合队长身份又符合前辈身份还符合玩流氓身份的......”

林敬言......林敬言还能说什么,只能摸摸少年的脑袋。

 

空降青训,传闻中的唐三打接班人,还劳得队长亲自去接,青春期的少年人血气方刚,谁也不服谁,争风吃醋在所难免——凭什么好处全落在这个玩气功师的外来土鸡头上?

不过小方无愧于寄予他身的厚望,除却开始上手新职业时短暂的不熟悉,短短一个月便从青训营脱颖而出,操纵着崭新的流氓角色大杀四方。

职业是流氓,打得也流氓。不少青训生被他东一下西一下阴得咬牙切齿,偏生又打不过,好不容易等到林敬言带队员来巡视,一帮子人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队长,您不知道这人多不要脸,要是拿到赛场上......如此猥琐,成何体统......”

这厢失败者联盟堵在训练室门口嗷嗷诉苦,那厢方锐好似浑然不介自己被孤立一样坐在电脑前八风不动,甚至歪着头冲门外那人挤眉弄眼。接收到小方的信号,林敬言不觉莞尔,目光转向青训生们时笑意淡去:“如果是在赛场上,你们也会坚持这样认为吗?”

语气依然温和,神色并无不虞,抢先告状的一方却没由来感到心虚,为首者心念急转组织语言,却听一人弱弱地说:

“可是......他赢了呀!”

声音来源,为数不多没被鼓动去告状的人,左手边第五台电脑前的少年。

门口众人顿时对他怒目而视,其中一人脱口而出:“这......这是胜之不——”

“兄弟这你就格局小了,”眼见那少年涨红了脸,方锐冷不丁加入对话,“没人规定过胜利的手段。如果猥琐能取得胜利,为什么不能猥琐?”

满室寂静。

“好!”

突兀的掌声,来自门外的老队员。发怔的失败者联盟自动让开一条道,注视着前辈们簇拥着他们的队长走到训练室中间,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想想战术,想想垃圾话,再反过来想想你们说的猥琐。赛场上的胜利没有那么天真,回去再练练吧。”

然后路过少年,拍拍他的肩,温声道:“说得很好,继续加油。”

最后停在方锐身后,眉眼间毫不掩饰赞赏与欣慰。

“真厉害。”

方锐笑眯了眼,道声谢谢队长后蹿到少年身旁,大力猛拍对方肩膀。“谢了兄弟!这朋友哥们交定了,我叫方锐,你呢?”

屏幕上的牧师一个趔趄。少年挠挠头:“阮永彬。”

 

方锐和他的猥琐流日臻成熟,悄然往整支队伍中推广。青训生们大多被他收拾得心服口服,极少数也翻不出什么浪花,老队员们喜气洋洋,仿佛看到自家阴得别人找不着北的美好未来。

只有林敬言忧心忡忡。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担忧什么,只是总觉不该如此,却又对于不该的是什么毫无头绪。一队之长将自己的忧虑掩藏得很好,多数人不疑有他,只当队长在操心他们在季后赛积分区反复蹦迪的成绩,惭愧之余,训练愈发刻苦。

小方就是那个少数人。在对面流氓被自己一板砖拍到地上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队长显然心不在焉,不仅没有迅速受身闪避,反而任由角色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方锐心道反常,作为一个还没转正的预备队员,他本不该过问队长的精神状态,但作为(自封的)朋友而言,不做点什么简直说不过去。

训练室空空荡荡,这场指导赛式的加练不需要第三个人在场。于是他扔下鼠标冲向对面,然后撞进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被这视线牢牢锁定,方锐没由来一阵毛骨悚然,话都说不利索:“......老老老老老林?”

语毕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天啊怎么把口嗨时给队长想的黑称脱口而出了妈呀老林现在好可怕会不会把我生吞活剥了。林敬言倒是被这抖抖索索的声音唤回神来:“啊,我没事,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可能想问题的时候魔怔了......”

他欲言又止。“我在想——”

方锐端正神色,洗耳恭听,眼瞅对方的神色走马灯似的变化,愧疚,纠结,坚定,最后定格成期待。

“我......还没到那种时候,如果你拿流氓出道,估计......不会有太多上场机会。”

“这对你不公平,也是对你天赋的浪费。”

“所以,我在想,如果你愿意的话,趁还有大半年时间......索性再换一个职业,和我,或者队里的其他人组成搭档,把你的特长更好地发扬光大?”

然后立马补充:“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去和他们几个商量一下,争取弄出一种新战术让你的流氓上场后能多锻炼锻炼。”

方锐眨眨眼,真诚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泪意。

“老林,”他郑重其事地说,“你对我真好,我特别特别特别感谢你。”

 

最后敲定的首选是盗贼。

林敬言建议的范围,方锐在考虑过队友、个人和职业风格后拍的板。两人一致认为,要熟悉一个职业,最好弄张新卡从头开始,再从公会那里借几张满级卡作辅助。如果配合得好,自然有俱乐部倾力打造账号卡,拿来练手的就当是私人号。

训练室落下锁。方锐拒绝了林敬言去公会给他搞卡的提议,火速溜下楼买了张第四区的卡,随后飞奔回林敬言房间摩拳擦掌开启第二次转职大业。

捏完脸后回到初始界面,小方有心抖个机灵,遂把电脑往林敬言面前一推,理直气壮:“看在我物归原主的份上,请老林同志给我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孩儿赐个名不过分吧?”

林敬言哭笑不得,心思一转,决定顺着小孩的心思逗逗他,遂大手一挥,给小盗贼赐名曰:

北雁难归

什么意思老林,难道你也学叶秋那样错别字连篇吗,我鄙视你!方锐大呼小叫,林敬言语重心长:怎么能叫错别字呢?那当然是要好好留住你这只南边来的大雁呀,你那么厉害,可不能轻易把你放回去喽。

逗人不成反被逗,小方面上气鼓鼓,心里乐开花,决定以恶趣味回敬恶趣味,抢过鼠标一晃,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女、盗、贼?

笑到打跌的人变成了林敬言。在方锐得意洋洋的神色中他终于想起一些名为队长威严的东西,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那什么,我跟食堂说了一声,前两天招到一个新师傅......可有空可以去试试。”

 

“老阮老阮,速去食堂,粤菜窗口吃不吃?”

“老你个头!——哪来的粤菜窗口,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在这两年都不知道??”

“新开的,老林跟我说的!走走走去晚了就吃不上好东西啦!”

“真刑啊老方,敢从队长这里挖情报,还这么没大没小......”

阮永彬被方锐的黄金右手精准钳制拖向食堂,一边跑一边胡思乱想。身边这家伙的运道真是好到令人发指:队长亲挖,转职成功,确立地位,力压群雄,同辈心服,前辈称赞,甚至可能还为这个G市人专门开了粤菜窗口......

就像小说中身怀金手指的天选之子,被偏爱被迁就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他并不嫉妒,甚至隐隐感激,因为他自己也是被迁就的一员。方锐与他已确定会在第五赛季出道,战队亲自把他们从青训宿舍迁入正式队员的房间;得益于那家伙的猥琐流,前辈们隔三差五来陪他们切磋,帮助他们一起打磨细节和手段;大概是怕他们不太习惯与前辈们相处,时不时有主力队员悄咪咪带他们溜出去吃夜宵,然后被林敬言好气又好笑地提溜回宿舍。

真好啊,真好。

阮永彬这样想。

方锐也这样想。

 

 

二十一岁的方锐放下手机,心中感慨万千。

哪有什么来自联盟总部的电话,总部要找一般也只会找各家队长(嘉世除外),轮不上他。只是昨天送林敬言走的时候千叮嘱万叮嘱到达后务必抽空打个电话,是巧合也不是巧合,搭档的默契真不是盖的。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来自阮永彬:“老方你跑哪去嘞速速回来抢boss,唐队小赵他们已经冲锋了。”

“年轻真好,动作就是快。”方锐随口应道,“老林走了也就算了,不会连你也抛下我偷跑了吧,老阮你这样我很伤心的!”

“哪能呢,这不还在主城传送阵等你上线嘛。公会的卡搁你位子上了。”

扯皮几句后他赶到训练室插卡上线,一片键盘鼠标声中有人投来视线,等他回过头去却只见一排后脑勺,其中绑发带的唐昊尤为瞩目。紧接着他的新队长沉声开口:“(51,1120)那几个拦路的去解决一下。”

拦路的人不多,但是流氓弹药专家骑士神枪手,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派出大半主力的霸图对这个boss志在必得。

“我来吧,给我一队人。”方锐在公会频道敲字,操纵角色直奔唐昊给的坐标,阮永彬主动请缨:“奶妈队跟好唐队指挥,那边我来就行。”主要是公会有些猥琐流的忠实拥护者刚才的表现实在让这位新队长脸色不好,要是再来个普通奶妈奶不住的猥琐方,唐昊不发飙才怪。

到达目的地后双方角色一照面。弹药专家,浅花迷人,流氓,北雁南归。

身形飘忽的盗贼在同样猥琐的牧师加持下顶着绚烂的百花光影摸到流氓身边,留下一句怎么听都不怀好意的问候:“活久见啊这个号,难道霸图穷到没有流氓号了吗,居然还要你自割腿肉啧啧啧!”

屏幕上的两个角色面无表情,于是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失真。“这么期待啊!当然是初来乍到,习惯用比较顺手的东西。话说你怎么不用北雁难归?”

但是寒暄是真,耳光抽得使劲是真,陷阱放得毫不手软也是真。前犯//罪组合很快陷入胶着的厮杀,谁也没注意到后面有人一字不差地旁听并记下他们的对话。

 

北雁南归。

没什么人知道林敬言在第四区的这个流氓小号。即使有,大多也见怪不怪,都是打职业的谁还没点测试和直播专用的马甲号了。

但是北雁南归不是。它同样属于没走公会流程自掏腰包的私产,主要目的是和刚转职盗贼的方锐从头开始摸索各种技能的配合。喜闻乐见的起名环节,方锐说什么也要争取命名权,于是林敬言儿子(方锐语)喜提没有错别字的大名:北雁南归。

老林你看,我女儿和你儿子名字那么像,别人一看就知道她爹和他爹是结义好兄弟。方锐不遗余力吹嘘自己的绝妙主意,林敬言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挤出一句,我看你更想让他俩联姻好做我亲家。

知我者老林也,那就勉为其难坐实一下吧!方锐在键盘上摆弄几下,玩家【北雁难归】向玩家【北雁南归】赠送道具【浓情玫瑰】×10,亲密度上升【200】,申请建立【恋人】关系,是否同意?

 

boss最后没有归呼啸,也没有归霸图,更没有归虎视眈眈的蓝雨和微草,而是被半路杀出的兴欣截了胡。唐昊心情怎么也舒畅不起来,连带整个训练室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许多。

往常爱活跃气氛的方锐一反常态地不说话,阮永彬觑着新队长和老副队长的神色,不知如何开口,新人畏惧于这种陌生的气场,老队员干脆抱臂养神,倒是愣头青赵禹哲没有一屋子人的弯弯绕绕,很不懂眼色地打破沉寂:“唐队,去吃饭吗?”

不知谁的手机铃声响起,有人站起身,匆匆到训练室门口的挂袋中抓起手机:“抱歉,我出去一下,大家自便。”

这手机铃声虽来得突兀,在大多数人耳中却宛若天籁,将这挥之不去的诡异气氛冲淡几分。三三两两的低语声重新响起,唐昊冷哼一声站起身,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走远的方锐,目光沉沉。

一准又是电话遁,同样的把戏玩两遍,亏还真有人无聊到配合这家伙打电话进来。无所谓,爱来不来,只要在赛场上不添堵,他统统可以不稀罕。

“吃。”

 

“怎么样?”

“嗯......拿到新卡了,花繁很好,真的,”那头的声音透着轻快,“哎,不是说师父的卡不好,是我拿着它的时候老会不由自主感到压迫......现在好啦,花繁是新卡,我也是新人,还有新队友锋哥,目前手感不错,所以就未来可期嘛!”

“哼,野心勃勃的家伙,要是让我知道他敢欺负你,飞回来揍他!”

“诶诶诶冷静冷静冷静,锋哥人挺好的,真的!而且他肯定比我更适合当队长,我嘛......”邹远憨笑,“你懂的。所以昊哥你怎么样?”

“我?”

唐昊站在玻璃窗前,俯瞰窗外霓虹灯下的车水马龙。“前段时间,你说你那个考上大城市一本的表弟跟你抱怨,说那些大城市的学生觉得他是什么来着?”

邹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呃......啊?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唐昊不说话,于是他只好开始检索记忆,终于从某个快被遗忘的角落中翻出一个词:“......小镇做题家?”有什么关联吗?

“呵。”一声冷笑,“我看我也没差。那些个‘前辈’,指不定一个比一个看不起我这个边远地区出身的小镇做题家。”

气氛骤冻。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被无限放大,复归于沉寂。

虽然邹远已经对好友时不时口出狂言习以为常,但这次他仍被吓得不轻,偏生又不知从何开口:“不......不会吧,不至于,应该......应该不至于......”

想到某种可能,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话都结巴起来。“昊哥,你不会......喝醉了吧?”

“难道我不算?”

酒确实是喝了的,但是锐澳而已,晚饭是接风宴,不可能缺少这一环节。或许真的是酒劲上头,抑或是别的什么,唐昊索性借此机会大吐心声:“坐冷板凳的两年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朝翻身当空降队长,可不是经典小镇做题家逆袭上名大?”

然后又嘟嘟哝哝抱怨了一堆,什么抢boss时公会成员如何满地猥琐乱窜找不着人令人火大啦,方锐如何屡次电话遁此外居然没多为难他啦,队里老人如何摆前辈架子跟张佳乐前辈真的没法比啦,新人脾气如何对胃但如何不太懂事啦,等等等等。挂电话后也没急着回宿舍,抱臂站在窗前冷冷地说:“出来吧。真当我没听到?”

长廊里冷冷清清,旋即响起的吱呀声分外明晰。唐昊转过身,和提着两袋东西的方锐隔着两扇推开的楼梯门大眼瞪小眼。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里碰到别人。”

竟然是对方率先开口:“这地方靠近正副队宿舍,又隐蔽又安静,算是个秘密基地,我以为只有我和老林还有保洁阿姨会来。”

犯//罪组合该死的默契。

或许还要加个前。啧。

唐昊死死盯着他:“你都听到了?”

听到如何?没听到又如何?他也不知道,只是对方提到林敬言的态度无比自然,令他没由来一阵光火,周身气势刹那间攀升到堪比当年和孙翔话不过脑的互掐——别人?谁他妈才是别人?凭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别人?

“那么,唐队希望我听到多少?”

岂料方锐不走寻常路,上来一句反问,然后一摊手,在嘴上比出一个拉链的动作:“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我还没那么无聊到传播这种八卦,这下你放心了吧?”

话不过脑的后果就是大脑宕机,但是从前他话不过脑的对象是同样缺根筋的孙翔,如今他呆滞得如愿以偿,眼睁睁看方锐走上前来,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在他眼前一晃:“小朋友想这么多做什么,吃不吃夜宵?N市正宗鸭血粉丝汤,副队请客福利,仅此一次噢!”

 

唐昊也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但他确实和方锐坐在正副队宿舍对面的小休息室里偷摸关起门来嗦鸭血粉丝汤,那架势整得跟干坏事似的——等等,怎么就被这家伙带跑了?

他眼中的这家伙还冲自己挤眉弄眼:“怎么样,好吃吧?”

呼啸的新队长埋头干饭,含含糊糊应了句还行,思绪不知不觉又飘远。开玩笑,什么东西都配他夸一句好?能说一句还行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一定是因为看在食物的份上,一定是的,没见方锐嗦得哧溜哧溜好不欢快?

第三次,手机铃声想起得不合时宜。唐昊皱起眉,要瞪的对象却正一脸无辜瞅着他,兜里的振动一阵高过一阵,差点让他出洋相又实在扰人兴致,于是他不得不放下塑料餐盒摸出手机解锁,语调中也带着点迁怒:“喂?什么事?”

“唐队,是我,赵禹哲。”那厢赵禹哲声音急急,“经理临时有事找,但队长不是先回去了嘛,打电话一直显示通话中......副队也联系不上,所以就问到我这里来了。”

能联系得上才怪,这家伙从头到尾没参与饭局还有心情偷摸去买夜宵,一准开了静音免打扰。于私姑且不论,于公怎么都得至少出席一下,赛场之外还有什么能比看似无用的人情世故更重要?林敬言的电话吗?

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再次席卷而来。说不清是因为什么,粉丝汤的味道,赵禹哲的电话,自己的过去,方锐这个人。唐昊啧了一声放下餐具,问清时间地点后回了句马上来,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只是可惜了鸭血粉丝汤,等回来都凉透了。

“没事你放心去吧,我那正好有个多的空饭盒,回来上我这拿去微波炉转一下继续吃呗!”

啧。

看来也不是不能一试。

 

 

唐昊的加入似乎令战队上下的某些经脉一下打通。不可否认这位小队长的实力,带领纸面实力并不及那几家豪强的呼啸在常规赛中取得相当不错的成绩。

队员高兴,粉丝高兴,管理层高兴。方锐看着也还算高兴,虽然新的配合尚且生涩,但是结果是好的,管他配合得当还是计谋超群还是实力碾压,一切都是为了同样的目标:

冠军。

私下里阮永彬会问他,老方啊你们这犯//罪组合好像不太对味啊,真的没问题吗?方锐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呗,能打出配合最好,大不了我给他们兜底,这不就是前辈的作用吗?

阮永彬无语凝噎。

然后从老友的话中品出几分莫名的滋味来。林敬言转会霸图,队里另几个三赛季前出道的前辈走的走退的退,黄金一代的辉煌并没有降临在呼啸身上,兜兜转转他和方锐两个被前辈们迁就着成长的五期生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队里绝对的老前辈。

他没有战术大师的头脑,但是团队的牧师总会在年年复一日的摸爬滚打中磨练出几分洞悉大局的锋芒。呼啸与猥琐流的羁绊正在淡去,新生的血液冲劲十足,前朝遗老只能艰难跟上他们的脚步。这一赛季的花团锦簇下处处是危机,一年的时间已足够对手将他们的脱节摸透,而后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他不信方锐没察觉到这些,也有心和人讨论个对策出来。别看人平时插科打诨笑眯眯,这家伙绝对是个人精,可是老友那没心没肺的笑又让他放弃开口的打算——他们这些前辈,总得先尝试去迁就去融合一下吧?

 

风格不兼容是个大问题。对此方锐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甚至已经准备掏出北雁难归重回网游开始体验战斗贼,谁料夏休回家后某天唐昊QQ上找到他,上来就是一句:“什么时候讨论一下下赛季的配合和战术安排?我假期没什么事。”

当然有空。君不见这赛季基本就没有战术?方锐欢喜得甚至想仰天长啸,拽得跟什么似的单挑王居然会主动找他商量战术配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不过小孩还是太敏感也想太多,很难想象这么个身高一八三的酷哥平时居然恁别扭。可惜百花没啥熟人,不然还真挺好奇小孩经历过什么。

当即敲下回复:我也没什么事,唐队手边有账号卡吗?有的话先看看配合?

隔一会那边回复:回俱乐部了,(978,323)碰头

好家伙,如此敬业!方锐肃然起敬,时隔多日北雁难归终于被她爹拿出来放风,连加载时角色挂机动作都带着笑容。赶到坐标点和一个顶着呼啸山庄头衔的男流氓大眼瞪小眼,再一瞅ID:

燕归巢

女盗贼率先开麦:唐队是我,手边只有这个号,别介意哈哈。

那边也开麦,只是滋滋的杂音,好一会头上冒出一个文字泡:北雁南归

哎呀不要在意细节啦,走走去下个本找手感!方锐笑嘻嘻岔开话题。

 

加上好友搓了三把副本,对方去拿外卖临时下线,唐昊索性操纵着燕归巢在北雁难归下线的地方打转,顺手戳开对方资料卡:北雁难归,性别女,职业盗贼,区服第四区,所属公会无,头衔无,亲密关系.....您关注该玩家不足七天,暂无权限查看。

一段对话自动浮现出来。居然还要你自割腿肉。话说你怎么不用北雁难归?手比脑快,搜索框里输入北雁难归四个字打下回车,第一条北雁难归,带着好友标识,正下方第二条,北雁南归。

性别男,职业流氓,区服第四区,所属公会无,头衔无,亲密关系无法查看。

错不了。是那人。

鬼使神差翻出亲密关系榜单,一栏一栏搜索北雁难归。搜索结果,北雁南归💗北雁难归,距今4年8个月27天,恋人等级5,排行全服第187239名。

啧。

手比脑快的现象仍在继续,登上QQ拉出窗口发消息一气呵成:燕归巢这个号我需要多用几天

马踏西风:没问题的大神!有其它需要请随时提

 

“首先恭喜呼啸战队拿下新赛季的第一场开门红,在本场团队赛中可以看出,呼啸战队的作战节奏似乎相较前一赛季发生了变化,请问唐队,这是否意味着新的战术安排已经成型?对此唐队有什么想说?”

“这是我与队友做出的一次新尝试,具体细节事关战队机密,无可奉告。想说的话么——胜利属于呼啸!”

 

呼啸卯足了劲,打出了气势,也让人看到了决心。然而事情终究向着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狂奔而去。论实力强不过周泽楷,论战术不及喻文州张新杰,四强之上是难以逾越的天堑,新呼啸为他们只顾厮杀的热血莽撞付出惨痛的代价,从过去走来的方锐阮永彬有心想救也无力回天。

常规赛未过半,曾经的看好声纷纷转为质疑和唱衰,不免有无良营销号要把前犯//罪组合和以下克上拉出来遛两遍。又一次失利,应付完赛后记者会长枪短炮的刁难,有人麻木,有人不解,有人憋了一肚子气,有人早有所料。

忍回到俱乐部后彻底爆发。“有没有人给你发私信?”

一脚踏进休息室后迎接他的是句没头没脑的质问,方锐一脸懵逼:“什么私信?QQ微信还是微博?”一手拉开微波炉门把夜宵丢进去加热一手还是拿出手机点开各大社交平台扫视一遍:“呃,没有啊?”

“真没有吗?”唐昊追问。背对他洗水果的方锐看不清他神色:“真没有,怎么了吗?”

啪!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等于他们认为全是我的责任所以就冲过来私信骂我呗!”

方锐没有选择回头。眼角的余光里他的新队长正靠着门框冷笑,手机狠狠摔在桌上。同样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眼下情况却远远棘手过前面那回。

外卖还在加热,否则以他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本可以很光棍地选择假装没听到然后直接走掉,用猥琐的走位猥琐地保全自己要刻进DNA里。可是他依然拿着洗好的水果站在微波炉旁陷入沉思,该说什么?该怎么说?该不该说?

然而唐昊没给他留下踟蹰的时间,抓起手机大步摔门而出,单方面切断沟通的道路。

 

“......就是这样。”

方锐抱膝坐在窗台上眺望远方,指尖无意识揪着裤腿疯狂拧巴:“总之现在有点尴尬,感觉他挺生气的但我真不知道该说啥啊救命,而且貌似他单方面暂时也不想和我说话......”

热好夜宵后他在休息室里发愣,向来游刃有余的人竟罕见地生出一种无法处理紧急人际关系的茫然——不是,怎么就生气了?这火怎么就烧过来了?脸皮再厚也不至于直接冲过去找人吧?即使找到人,然后呢,安慰?怎么安慰?道歉?队友的微博被辱骂性私信攻陷他也很莫名其妙好吗?

扔下饭盒冲回寝室反锁门翻出星标联系人发起视频通话,慌乱时潜意识中的本能被激发到最大。待接听界面亮起时理智堪堪回笼,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霸图今天同样有比赛啊这个点比没比完都不知道就算比完了人也需要休息这贸贸然一个电话过去不是纯纯添堵吗,更何况,更何况......

十六岁的小新人可以因为陌生与稚嫩而去依赖亦师亦友的前辈,却想不到五年之后,会迁就他的人已经一路向北,而当年的新人也早该成长到独当一面。

在按下挂断键前一秒界面忽地一抖,显示已接通,小方块视频界面里的林敬言见证方锐从双目无神到慢慢聚焦到难以置信到悲喜交织,思绪飞回那个接风宴上以果汁代酒情绪管理大失败的小方,只不过那次是兴奋到情难自已,而这次显然大相径庭。

于是他开口,第一句便是:“很着急的事情吗?没事,你慢慢说,我边调镜头边听你讲。”

时间一下子变得好长好长。

回忆结束,回到当下。应激反应之下的叙述难免颠三倒四,而他的听众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话音刚落旋即发表第二句评论:“你没错啊。”

你没错啊。

温和的,坚决的,不容置疑的。

泪意汹涌是突如其来,也是理所当然。连续失利的苦涩,压抑多时的疲惫,阴差阳错的委屈,在这一瞬得到纾解与释放。恍然间又做回那个被偏爱被迁就的小方。

今夕是何年。

 

泪流过后要向前行,方锐收拾好情绪加入钝评:我觉得吧,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没有错,除此之外我和他也都没做错什么,还是因为小孩太耿直太老实了,容易较真。

既然你心中无愧又躺着中枪,那么沟通还是有必要的,林敬言提出建议,误会要及时解开,否则等到雪球越滚越大就来不及了,尤其是......

他不说方锐也明白,两人眼中的小后辈看着又酷又拽,实则比谁都敏感,用浑身尖刺做伪装,高高筑起抵御外界的防线。可是现在说真的有用吗,人真的能听进去吗?向来善于苦中作乐的人半真半假地抱怨说,难道我还是有点倒霉体质在身上的?

你想得真多,林敬言无奈,这么小的事情,哪来什么倒霉体质?

想多的不是我啊喂!方锐着急忙慌一通嚷嚷,就是,呃,就是,就是......

说真的,林敬言一字一句十分严肃,我觉得说清楚比较好,某些过激人士和缺德人士嘛,懂得都懂,看问题和处理问题确实很欠缺,可这件事压根和你没关系,当然也得还他一个清白。至少公关部不能也不应该坐视不管,队长被私信辱骂这还得了?

情绪基本平静,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初步的解决方案慢慢成型。挂着视频各忙各的,敲键盘收行李吃水果铺床,一片家常声中方锐冷不丁说:“做人好麻烦。”

“做头猪最好——啊抱歉张副,我去屋里聊,”玩笑过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复归于认真,“但是你真的不应该让这种事情干扰到你。真的。”

哎呀老林你又理解错了!彼时方锐已经做完心理建设准备向外走,我可没觉得这会干扰到我,只是怕会干扰到队内氛围不利于团结而已啦!

甚至还有心情进行反gank:哎哟喂,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老林啊我那么信任你甚至把呼啸正副队疑似不和的惊天大瓜一不小心抖给你了,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啊嘿嘿!

出门后手机弹出一条QQ未读消息,来自【星标好友】老林!:

“虽然不是你的原因 但是大事化小 小事化无 这点我相信你能做到”

 

算算时间夜宵差不多还热乎着,方锐踩点摸回休息室,意外发现一个从冰箱冷冻层前直起身的唐昊。四目相对又移开,一个抱着热乎的饭盒坐在最左侧沙发的最左端,一个举着罐冒冷气的快乐水靠在休息室最右边的角落里,什么时候他们也有了那种该死的默契?

沉默是今晚的黄金右手,好不容易堆起的决心又开始摇摇欲坠。啪嗒一声罐头拉开,竟是后者率先打破尴尬,尽管听起来是那样生硬:“行吧,一个人也吵不过一大群,即使吵得过又怎么样,那群傻逼能信才怪,反正我是无所谓。”

还是有迁怒的吧。方锐想着,语气却是同他亦师亦友的老搭档如出一辙的心平气和:唐队去找过公关部了吗?事关选手声誉,俱乐部声明不可能不发,我也可以发篇微博转个火挺一下。

谁想唐昊呵地一声笑。有用吗?隔着休息室的对角线也能感受到那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牢牢地锁住他,你要想卷你就发吧,反正我是无所谓,哈哈,真有意思啊!

被他针锋相对的那位却未置一词,猛地站起身来,抱着饭盒消失在休息室的大门后。

或许当场吵一架会是更优解,或许所谓的针锋相对只是需要发泄的空间,至少对唐昊来说便是如此,可对方只是沉默复沉默。一拳又轻飘飘打在棉花上,他抓起手机追出去,避战的早已走远,徒留他满腔不知所起的愤懑无从而销,显得狼狈又可笑。

再说方锐回屋往床上一瘫,饭盒搁在床头柜上,冷不丁说:“不用安慰我,真的。”

视频电话根本没挂,他对此心知肚明,那头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按下红色的结束键。“其实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句换别人听了可能会觉得有点火大——比如什么叫你想卷?什么叫有意思?”

“既然他觉得无所谓 ,为什么发火又为什么来质问你?”耳机里林敬言的声音立刻接上,“反正他觉得无所谓,那你还操心什么呢?左右有公关部在,何况本来就不是你挑起来的事。”

算啦,刚才好像看到人拿手机跑出来,估计也要打电话,他笑着朝镜头摆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啦,一不小心就聊到这么晚,真不好意思浪费你那么多时间啊老林,回头请你吃饭,拜拜啦!

好,晚安,林敬言把语速放得很慢,一字一句好像要烙进心里面,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第二天公关部果然发了通告,针对呼啸队长收到的辱骂私信做出严肃回应,呼吁广大观众和粉丝朋友关注比赛而非对选手进行人身攻击。方锐随队友大流转发一波,然后切出小号随手码出一段仅自己可见的日记:

或许拒绝沟通和迁怒他人是遭受不公时的常情,但不可否认还是会有点小失望的。

 

 

一个月后这条私密微博迎来了二编:

不能说是失望,只能说当人真复杂,可这一切又必须也只能去面对。

 

本月第三次,唐昊目睹方锐从经理办公室走出来,行色匆匆得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随后推开门的是揉着眉心的经理,叹息声将要溢出口时扭头看到他,连忙换上一个笑:唐队还没吃饭啊?

彼时唐昊刚在斗嘴中吵赢孙翔,又在七期群里以一敌二把刘小别袁柏清怼得心服口服,心情还算不错,点头表示要去食堂。经理顺势发出一起去的邀请,一路走一路随意聊,直到电梯门关上只有他们二人:“唐队觉得,队伍......怎么样?”

磨蹭半天居然只是问这个。唐昊不假思索道:“队伍正在成长,只是新的风格完全形成和立足需要时间。”

“那,配合和战术呢?”经理追问,看起来挺不死心。

配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配合都是免谈。第九赛季的四强是他带领下呼啸杀到的前所未有新高度,多少组合或者配合被他率队强硬撕裂斩落马下?

至于战术......灵光一闪,有个想法隐隐约约开始成形。他们的短板是战术不假,那如果先发制人让对方使不出战术呢?

越想越热血沸腾,思路也越说越顺。赵禹哲,实力对得起最佳新人的名号,脾气又与他投缘,联手冲锋陷阵蹲点单挑完全不在话下;刘皓和郭阳,两个中程控场,分别1v1控住个谁不是问题;阮永彬,腿短奶妈,那就让他专心自保;方锐......

方锐。又是方锐。哪怕就这两个字本身,也足够在他所构想的道路上猛然荡开一笔,突兀而静默地彰显着存在。

那之后方锐仿佛将那晚的种种全然忘却,他们之间依然维持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在怼与回怼的相处模式中轻松自如的唐昊第一次对沉默感到不适与别扭,那种无所作为的沉默,轻而易举地勾起他的烦躁,耿耿于怀却难以消融。

很新的想法,很期待完善以后的效果。电梯门打开,经理递出台阶,唐昊顺势走下,借口打电话快步走开。前者面上的忧郁之色已经不加掩饰,氛围已经奇怪到令人不适,他又不傻。

只是......电话遁吗。

顺手一个QQ电话拨给显示在线的邹远,互相关心几句后直奔主题:“我有一个朋友......”

啧。

 

要变天了。

累感不爱。

 

“我明白,我都明白,不用再说了。”

“好吧!你想去哪里,我们会尽可能给予你方便的。”

“嗯……让我想想吧!”

“没关系,时间还有。”

 

惆怅吗?

还是有的。方锐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已经做好准备。居然要离开呼啸,这个自己战斗了五年也爱了五年之久的地方。

林敬言走的那天晚上他在宿舍的窗台上枯坐很久。但也仅仅是那个晚上。他不是没有对新的未来满怀过憧憬,憧憬到值得放下过往的贪恋去追那场为他落下的金色雨——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然后不远万里奔赴对方身旁,说,看,我先一步上岸啦,你一定不会让我等太久的吧?

为此他迁就他退让,尝试去包容去呼应陌生的种种。双赢的梦想换来两败俱伤,他在一张并非有意编织的巨网中苦苦挣扎,而没有他之后的管理层和新流派兴许会比如今更加自在也能走到更远的地方。

憧憬的未来一步步蚕食他的容身之处,于是他们眼中他的离开是那样理所应当,哪怕并非故意排挤,哪怕还给予他充分的尊重和方便。

他们都以为他早已在温暖得令人贪恋的迁就下褪去所有棱角,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从未收敛过锋芒。从气功师到流氓到盗贼,从故里到他乡,那些明里暗里的关怀和迁就他心知肚明,也心怀感激,于是他愿意学着去融入去适应去随遇而安,想着有朝一日也不是不能反过来成为那个迁就者,以反哺帮助过他的所有人。

可他也有他的骄傲他的倔强。当一个人无法继续被偏爱,而所付出的关怀无法得到应有的回响,于是他便知道自己不再被需要,只是双方都不曾撕碎最后的温情,为他们之间的分道扬镳留足体面。

尽管不愿意承认,方锐想他是敬佩魏琛和叶修的——至少在这方面——因为这两位远古级别的大神前辈足够决绝。前者痛痛快快将自己无法承载的未来托付给更有潜力的剑诅双核,退走得那样狼狈却又仿佛战胜了全世界;后者在他迁就了八年之久的队伍抛弃他时不声不响离开,经年后拉起一支全新的队伍反手送走他曾经那么热爱的存在,一刀两断,够狠也够畅快。

甚至还有苏沐橙,在明眼人都看出来的算计中痛快迎战,无可挑剔的发挥足够她蒙蔽布局者,足够她将他们的虚荣心捧上巅峰后狠狠踩入谷底,足够她在万众瞩目下交出一份漂亮而惊世骇俗的答卷。

而他到底不够洒脱,不敢也不愿让那些血淋淋的现实像利剑一样剜下曾经的心头月光,不会有什么勘破红尘立地成佛,有的只会是满身泥泞遍体鳞伤。

或许兴欣诸人如今的表现才堪称随遇而安,又或许他们也曾在真正拥有潇洒自如的资本前与自己感同身受。他与唐昊的磨合只剩下磨而没有合,对方的想法暂且不论,而他已经对这样没有呼应的迁就感到身心俱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折磨自己又是何苦来哉?

于是他也痛痛快快放手,哪怕前途未卜也无妨,或许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锐自忖能屈能伸也善于借鉴,磕磕绊绊总能摸索出自己的路。

于是他不必再迁就自己与任何人。

 

 

“你真要去兴欣?”

拖着行李箱的人闻言转身,脸上的讶然不似作假,很快又换上那永远没心没肺的笑:“对呀。怎么样,惊不惊喜?”

惊喜个头,分明差点成惊吓。

而对方呢?三分得意七分轻快,完全不应出现在一个并非有意但的确算是被排挤走的昔日功臣身上。

经理被这一问一答打了个措手不及,阮永彬的拥抱僵在当场,倒是当事人方锐神态自若地拍拍老友的肩,又像模像样地向经理拱了拱手:“这路我熟,不用送啦。那么,赛场上见?”

唐昊的眉头皱成川字,颇得几分韩文清风范,然而年轻人到底没有沉淀出积年累月的气势,也暂且不懂得利用哪怕只有六厘米的身高优势,于是这副看起来好像兴师问罪的姿态愈发像是无理取闹。

绝对的核心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风格,可是对方的出走并非他存心为之,如果团队中能有一个实力不错的成员当然最好,他也毫不怀疑对方能凭实力找到不错的下家——可是,兴欣?有叶修又怎么样,一支东拼西凑、命若浮萍的草根,他居然......他居然!!

愤怒。又是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他在愤怒什么?事情已成定局,于公于私方锐都去意已决,他唐昊又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操心这些?他唐昊又凭什么要一得到消息就不管不顾追出来然后自讨没趣?

若不是有太多外人在场,唐昊简直想冷笑出声,笑俱乐部不知真心还是虚情假意的姿态,笑阮永彬极力压抑着最后还是隐隐流露出的敌意,笑他自己。到喉间又生生咬碎了吞回腹中,连带着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都觉得烫嘴。

于是他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拖着二十八寸的行李箱,步履轻快。

于是他想起邹远明知无中生友却依然认认真真苦口婆心给出的分析和建议。

于是他想起那个夜晚,同样的休息室同样的两个人,与后来吃的无甚两样但铭记了很久的鸭血粉丝汤。

“方——”

少年人血气方刚也同样敢想敢做敢当。眼瞅那人脚步不停,不知从何升起的冲动促使他用力深呼吸后更响亮地吼出声:“方——锐——”

于是,如愿以偿地,方锐停下脚步,略一偏头。隔得太远,看不清神色,惊喜吗?惊讶吗?惊吓吗?压在舌尖的字句打了个转,在后悔前将要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换成了四个字:

“赛——场——上——见——!”

五秒钟后对方挥挥手,很快像一滴水融入地铁站拖箱带口的人流。

仿佛刚才那个笑得没心没肺向他们告别的人从未来过。

 

 

坐上高铁时方锐嫌热准备脱外套,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让他在把衣服盘成一坨扔进行李架上的双肩包前伸手掏兜,半天摸出一张账号卡。

荣耀,第四版卡。有他用马克笔写上去的北雁难归,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

有多久没上这号了呢?以后估摸着也很少再有机会。他小心地掸去灰尘,又用纸巾正反两面各擦拭一遍,而后郑重地将之收进装身份证等重要证件的文件包。

其实我们真的不会起名字,他没由来开始想,名叫北雁南归的最终一路向北,而名叫北雁难归的阴差阳错离故乡南近一步,他们像大雁那样在冬日的栖息地相遇,共同筑起一座巢穴照顾着迁就着新生的雏雁,又在迁徙的季节来临时飞向天各一方。谁终究难归?谁又终将南归?

 

两百六十公里之外,有人登上一张许久没用的账号卡。

拼音排序,没费多少劲下拉到好友栏里那个灰色的头像,显示最近登录时间一百三十天前。鼠标移到后面的数字上,亲密度【195】,还需【5】亲密度可建立亲密关系,是否赠送道具?

赠送又怎样?能建立亲密关系又怎样?短暂的相处终究不比细水长流的相知相识,燕雀与鸿雁本就不属于同一座巢。

咫尺之遥即是天堑永恒。

一如只差区区五点亲密度就能绑定的游戏关系,一如不该把那人与熟识的同期好友归为一谈,一如骄傲与偏见固执着不愿意承认醒悟得太迟。

对——不是,对不——他妈的。说出来有那么难吗?

不就那三个字吗。反正他又听不见。

也没机会听见。怕什么?他妈的。

......

......

......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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